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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摄影爱好者,花7年时间,拍了一个最真实的中国县城

ECHO 回响之外
2024-12-01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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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CHO

回响志 X 蔚县



卡尔维诺在《看不见的城市》里虚构了许多城市,给每个城市都起了一个女人的名字,但是你总能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感受到一个真实城市的存在。


在赵起超的眼前,是一个真实的中国县城,从2014年开始,7年的时间,他一直在拍摄河北的一个小县城——蔚县。这里相传战国时期为赵国名将廉颇的封地,宋辽时期是燕云十六州之一,留存了大量的古建筑。他用黑白胶卷记录了残存的、斑驳的建筑,生机与衰败共生的村落。在城市化过程中,逐渐抹去痕迹的中国千万个小县城中的一个。





说起蔚县,倒是值得一提与它相距700公里之外的山东菏泽曹县。它在淘宝村百强县排名榜位居第二,仅次于成名多年的义乌;中国的汉服重镇,棺材产业火爆,网友调侃“宁要曹县一张床,不要上海一套房”。


曹县与蔚县,中国县城的两大典型样板,然而更多的是像蔚县一样的县城,它们逐渐衰败、褪去,被披上新的建筑,只有本地年迈老人心中,才有历史的影子。



上图:河北蔚县蔚州镇,2014/8/6

下图:大固城村,2014/3/9



蔚县由11个镇,11个乡和1个林场组成,行政村大约有561个,7年间赵起超先后去过30多次,80多个村或者堡,有些村子还有人居住,有些村子已经完全荒废,留下的只有残垣断壁。


第一次到蔚县,他就对这个古迹繁多的县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最让他感兴趣的是村堡建筑,这里几乎每个村落都有古村墙,村口有古戏台,村后有古庙,古民居基本是四合院的形制,建筑布局规整且有章法,手法细腻、典雅、古朴,历经岁月破败不堪。第一次的蔚县纪实摄影,初尝了这里的历史文化味道,也让他产生了一种用影像留存历史的创作冲动,更是决心把“蔚县”作为自己坚持了15年的摄影爱好的一个里程碑。





7年的时间里,让赵起超印象最深刻的是蔚县邢家庄。这里名气很大,有很多影视剧都是在这个庄拍摄的,例如《烈火金刚》、《小兵张嘎》、《亮剑》、《狼毒花》、《走西口》等等,当地的居民为剧组提供了旧式家具、场景、群众演员等。老的村子已经成为遗址,很少有人居住,偶尔会有一些固执的老人,不愿意离开老屋还居住在那里,绝大多数都搬到新规划的村落去居住了。


赵起超经常带着“摄影助理”太太一起去蔚县拍摄,太太大包小包扛着摄影器材,有张照片是一辆破旧的小推车在一栋衰败的土屋前,太太说:“当时,这个车还是我推到屋子前面的。”赵起超说,“当时看到屋旁有个破车,我就问那家主人,能不能推到屋子前面拍张照片,主人就同意了。”



破落的村堡建筑与盛放如雪的杏花与梨花



还有张照片,一座残破古屋前满树杏花如雪,存在与消逝,繁盛与哀愁,时光就这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说起这些古旧建筑,他又陷入感伤,这些老房子带着历史DNA、藏着无数故事,或许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。


拍摄蔚县,赵起超没有想要挖掘历史,也没有自己的文化立场和态度,试图以一个当地人的心态和视角去呈现他们的生活,让每一个人,每一栋建筑在镜头里都拥有足够的尊严。



河北蔚县白河东村,青砂器,2015/3/3

河北蔚县暖泉古镇,打树花,2014/6/27





在拍摄的过程中,是不太能感知到这个县城的城市化发展的,只有局部地区的高楼大厦在讲述着这里被城市化裹挟着往前的故事。有些村落成了热门旅游景点,便有了修缮老戏台和庙宇的资金,可是修旧如新,失去了韵味,反而遭到游客诟病。


除了这些修缮如新失去原来味道的建筑外,这几年的拍摄中大部分的建筑要么倒塌了,要么由于村庄搬迁变成了耕地,前些天,赵起超又去了一次很多房子都消失不见了,被村民直接推平。



中国城市化过程中的新生与衰败  ©unsplash



7年的拍摄,赵起超见证了村堡建筑的坍塌消失、老的技艺的失传,有时候他也担心这里的人,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。年轻人离开,逐渐适应城市生活,留下了一些老人、无法适应城市生活的年轻人、孩子,难离故土。摄影期间,他经常看到老人们白天会在城墙根上坐成一排,每天像上班一样准时,有时候并不怎么交流,但是城墙和老村庄已经变成了命运的一部分。


孤独、难以适应快节奏社会、与子女间交流极少,有时候赵起超觉得他们留在村子里或许不是一个坏事情,最起码有老伙计们陪伴、有熟悉的村庄田野。





他说:“坍塌的古堡就让它留在影像中,说实话这些土堡虽然很有历史,但真如果作为文物保护,好像也没什么必要,历史就历史,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,该消失的也一定会消失,有价值的也一定会被继承,有些人和事终究会被遗忘。”


每次去蔚县拍摄,再回到北京,城市的繁华与困顿就像是在两个世界穿越。蔚县的衰败与他没有太大关系,北京的繁华又与个体有多大关系呢,北京是全体北京人北京,唯一的区别是城市的医疗条件、教育、生活条件优于蔚县,公共资源更加完善,有时赵起超也在想如果我们的需求没有那么多,是不是蔚县及类似的地方乡镇可以分配到更多一些资源,也许随着经济的发展,城乡的资源分配会逐渐趋于平衡。





回响之外 ECHO

赵起超 Zhao Qichao



E:您的第一本影集《蔚县影记》,可以大概介绍一下吗?


Z:从2014年第一次到蔚县,一共7年时间,胶片和数码累计拍了有800张左右,画册选了100多张。在整理拍摄蔚县作品的同时,也在思考为这部影集起个恰当的名字。有朋友建议我叫《蔚县造像》或《蔚州古韵》,也各有道理。尽管我一直在努力体会和表现蔚县古老文化的韵味,也在努力记录和呈现典型的时代瞬间,期望以后的人们通过这些影像还能感受到这里独有的文化味道,但总的来说,我还是觉得我的认识和表现仍只是局部的、有限的、表层的,拍摄的范围也不够全面,我觉得似乎用《蔚县影记》这个名字相对来说较为贴切,因为这些作品只能算是我对蔚县的一组影像记录而已。



赵起超与他的摄影器材



E:在7年里,您觉得蔚县的变化大吗?可能城市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,村庄或者县城是不是一直都是平缓的。


Z:如果看整体蔚县还是有一些变化的,但变化的只是在城区局部地区多了一些高楼大厦,一些规模较大的镇所在的地方也没什么大的变化,可能是缺少经济的支撑,这是一个农业地区,唯一的工业也就是煤矿了,如何因地制宜,把地方的一些特色,例如剪纸、青沙器打造成知名品牌,为地方增加经济收入,农产品如何深加工,可能都需要考虑,乡村基本没有什么变化,有些村落由于来旅游的人多一些,村子对一些老戏台、庙宇进行了修缮,但修缮的结果是更没人来了,这可能就是两种心态导致的吧,城里来想看那些历史的痕迹,希望是原汁原味的,可村里觉得破烂不堪有什么好看,总是希望把他修缮的好一些,给城里人多一点好的印象,结果就是两种观念的冲突导致的结果是村里浪费了钱财,城里人却并不买帐。





E:在《自序》中您提到了“根”这个词,在这7年里,您觉得蔚县人对于根、回归的渴望还强烈吗?反观现代都市人的生活,其实是一种“无根”的状态。


Z:“根”在我看更多的是一种安全感,就像非洲裔人他们的根在非洲,可又有几个人想回非洲去生活,所以“根”不代表要回到那个地方,“根”是一种思念,是一种安全感,因为在所谓“根”的那个地方,生活是慢节奏的,人和人没有什么大的差距,因为没有对比,也没有强烈的寻,所以大家心态更加平和,不需要去竞争,一日三餐即可,心里踏实,这一点和城里的“无根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
其实如果我们深度去了解一下那些由农村进入城市的年轻人,只要找到自己合适的工作,事业有了一点成就以后,他们是很少会考虑寻根的,偶尔说一说也仅仅是口头的一种表达,骨子里确实根植城市的。对于那些还没有适应城市生活节奏及竞争的人,那他们确实是会非常怀念“根”的,所以所谓的“根”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,对根的怀念与渴望,其实就是对当下的无法适应(也有被排挤的因素),缺少安全感的一种表现。





E:蔚县之后还会拍摄哪些类型的专题?


Z:还真有一个想法,蔚县离北京算是比较近的了,很多人在北京安家、打工,非常想拍一拍他们,看看在城市的生活怎么样,是不是适应了北京、在北京有没有安全感,对于“根”他们是如何看待及思考的,但真的不知道是否有时间去做这件事了,希望能够实现吧。


E:介绍几张您个人最喜欢的摄影作品,以及它背后的故事吧。



Z:这是在西方城拍摄的照片,一个中年男子给农田除草,把三个孩子带着身边,和他聊天的过程得知,其实他有四个孩子,老大是个女儿,由于家里生活条件艰苦,爱人带着大女儿进城打工了,留下他带着三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,非常的不容易,爱人进城后也失去了联系,孩子都非常天真可爱,我最当心的是孩子能不能完成学业,男子说还在上学,城里的孩子不上大学,一样可以找个普通的工作,而农村的孩子上大学那就是全家的希望和梦想,希望她们都有机会考上一个自己满意的学校吧。




Z:这是一张在下瓦窑村拍的照片,这个中年男子的老伴已经去世,自己和一个儿子在一起生活,由于生活艰难,儿子2014年那时还没有结婚,对于娶儿媳妇这件事条件很低,只要是女的就可以,其它没什么要求了,这个男子一直还是住在老村里,靠种地及养羊维持生活,应该说是属于那种靠自己的能力很难改变现状的人家,他没有儿女进城打工,不属于空巢老人,纯粹的本地农民。拍摄时心情还是比较复杂的,我想把蔚县更多美好的东西展现给大家,但这也是一个不可以回避的现实,这类人群应该得到关注。




Z:这张照片拍摄于张中堡村,这个男子坐在田间,拉一个自己制作的乐器(我实在想不出这应该是什么乐器,类似二胡?)引起我的好奇心,所以拍摄了这张照片,拍完聊天才知道他患有肺病,但人很乐观,说在田间他就感觉呼吸顺畅,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,能快乐的对待每一天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




Z:蔚县很多地带都是沟壑纵横,有很多沟壑是河水冲刷出来的,这些男人在修缮那些河道,但我感觉也没什么意义。



 ©编辑部的话


每一个人都在参与历史,赵起超用他的摄影记录了河北的小县城蔚县,这是无数中国县城中的一个。县城是你我都熟知的,它们在城市化大潮中出现了“生老病死”的分化,这一切就在我们周围悄然发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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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聊你熟悉的县城它们现在都怎么样了?欢迎评论区留言分享,我们将挑选出1位响友(留言点赞数靠前,统计周期为7天),赠送赵起超《蔚县影记》一本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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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子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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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 | 赵起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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